日前,朋友啸洋采访深圳对口帮扶单位丰顺县大龙华中学,途中历经曲折,几乎夜堕深渊;到校亲睹师生在极度艰苦条件下发奋教学,几度暗自落泪。现征得他同意,将他的采访笔记全文转发,并附上部分照片。在此,笔者谨对啸洋表示敬意,对远在梅州深山的老师、孩子表示敬意,对曾经帮助过和正在帮助这些师生的热心市民和有关部门表示敬意。愿我们更多的市民、单位都能携手加入到这个对口帮扶的队伍中来。——石践
远 山 在 呼 唤
采访深圳对口帮扶单位丰顺县大龙华中学笔记
图/文:啸洋
山清水秀,通常是人们描述美景的用词。城里人在丰衣足食后,为了健康,也常去爬山锻炼身体。然而,至今仍然被大山所困、无奈地固守着原生态的梅州丰顺县大龙华镇的乡亲以及他们的子孙,却因重重大山的隔阻,与现代文明相距甚远。这里的孩子以菜干充饥,以放牛、砍材赚取笔纸钱。他们不知道什么是现代化,不知道什么是网络,甚至没有见过电脑……。改革开放30年了,他们同样是在富裕的广东。距中国最先进、最开放、经济最发达的深圳经济特区仅5个小时车程。是什么是他们仍旧过着几乎原始的生活?大山真的那么可怕吗?那里的孩子真的那么苦吗?笔者日前只身驱车采访感受。两日的体验,心灵震撼。山的巍峨、坚强与坦然,像在强烈的呼唤,时常在梦里把笔者惊醒。令人坐立不安。
夜迷深山 险成野鬼
信息把世界变成平的,高速公路拉近了城乡的距离。2010年12月26日上午,笔者带着采访深圳宝安中学援助梅州丰顺县大龙华镇中学的任务,全副武装,带足水、粮,只身驱车北上。在深汕高速公路北行3小时后,到达梅州丰顺境内。按车上的GPS指引,在过了丰顺县城出口不久后,转入通往大龙华镇的水泥县级公路。一下高速,一切变得宁静而美丽。单道双向水泥路蜿蜒曲折,一会儿把你引到田间地头,一会儿把你带进尖顶瓦屋的村镇。已是十冬腊月,这里依然是枝青叶红,在金色夕阳的映衬下,版画般的小块梯田中,错落有致的白墙灰顶村屋,被霜水染成各种色彩的树木簇拥着,仿佛人间仙境。笔者经不住此景的诱惑,边走边停下来拍照,并暗暗庆幸此美差唯我独享。
也许是景致如画,美不胜收,也许是山路多弯,单道慢行,由丰顺县城到大龙华镇仅50多公里的路程竟然走了两个小时,太阳落山了才到达目的地。为找一家较安全的酒店住下,笔者径直把车开到了镇政府去打听。镇政府在镇中间一条小街后面,院子很小,仅能容纳几部车。看上去,就像70年代笔者去过的一个北方乡下的供销社,十分简朴,远不如深圳、东莞的乡镇那般气派。一位正在打水的女同志告诉笔者,镇上没有酒店,没有旅馆。镇政府只有一个接待用的房间。得知笔者是来采访时,她十分热情的要与镇领导汇报,安排笔者住在那个唯一的接待房间。笔者乘周日赶来,为的就是不惊动任何人,周一上午才出现开始采访。于是,笔者谢绝了她的好意,说自己到附近找找看。离去时,那位女同志告诉笔者,镇的西头有一家农民家庭招待所,也许能够有住的地方。笔者谢过她后开车去寻找那家农民招待所。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镇上的主要街道没有路灯,大概农户们都回家休息了,一切显得静悄悄的。笔者留心查看车外的温度,只有3度。黑暗、寒冷加北风,也许在终日车水马龙的不夜城深圳呆惯了,笔者突然感觉格外孤独与胆怯。好在进镇之前笔者把车加满了汽油,开大暖气,开足音响,似乎补充了底气。
按照打听的方位,笔者兜了4个圈,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到那家原本就在镇口第一家的那户所谓农民招待所。它与一般农民住的房子没有区别,周围没有路灯,门前也没有任何标志招牌。笔者在门口停下车,对着院内喊道:有人吗?这里是招待所吗?一会儿,从屋子里走出一位妇女,告诉笔者仍有房间可住。笔者被准许把车开进只能停下两辆车的小院里。小院里亮着一盏灯,微弱的灯光下,笔者看到有一个塑料棚子,棚下有几张看上去是专门招待客人用餐的饭桌。妇女张罗着指挥笔者停好车后,见笔者犹豫地打量着院内环境,急忙说道:这里是镇上唯一的农家旅馆。镇政府有客人来访也是安排在这里的。这句话坚定了笔者住在下来的信心。两餐没吃东西了,笔者首先要求给做点饭吃。女人满口答应,把笔者请进屋内并十分利索的给笔者做好了一份客家酿豆腐,一份白灼生菜,还有一份黑乎乎的据说是祛寒补肾的药材汤。女人告诉笔者米饭吃完了可以再盛,随便吃。屋内,坐着一位行动不太方便的男性长者。吃饭时聊天得知,刚才带笔者进门的是他的女儿。他原本不住在这里,是看到镇上偶有游客却没有地方住,才买下了村头这个房子开起了家庭旅馆。有两位收木材的客人还常住在楼上。当笔者问为什么不挂个招牌好让客人寻找时,长者笑着说:挂招牌经营要办卫生合格证、消防合格证、工商营业执照、税务登记证以及旅业特行登记证等等一大堆手续,镇上有关部门默许他先不挂招牌开着,好方便游客。他还说到:当他开办农家旅店当初,也有几家农户跟他学着开。但都由于没有客人住而相继关掉了。目前,他虽然没有办证,但却是唯一坚持下来的一家。山区旅游网上都能查到它。这里还配套开了餐馆和杂货药材铺,以方便游客和村民。
饭后,长者的女儿带笔者看二楼的房间。一间可供笔者入住的房间里,摆着两张双人床。房间没有暖气,没有冲凉房和厕所。未完工似的水泥地和粗糙的铁窗和床上暗红花的被褥,显得冰冷与龌龊。笔者借故感冒怕冷,没有待上一分钟便跑下楼来。在付了30元房租和10元饭钱后,谎称出去买药,便开车离开了那里。
出门后,已是晚上10点钟,周围一片黑暗与寂静,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狗吠。回县城,至少要走两三个钟,路途太遥远。去梅州市,打听到有两条路可行。一是返回高速公路,约一百多公里。一条是走山路,仅40多公里。何必舍近求远?笔者决定走山路到梅州住下,次日返回。决心拿定,笔者开始在车上的GPS输入目的地。没想到,导航无论如何也要指示你返回高速公路。于是,笔者关掉导航,按照打听到的路线开始由镇中心北行进山。
进山的路没有笔者想象的那么难走,基本都是单车道的水泥路面。虽然时而爬上爬下,时而急转迂回,却完全没有笔者担心的泥潭、砾石。笔者凭着娴熟的车技和山地驾驶经验,在通向梅州方向的羊肠山道上满怀希望地快速北上。当车上的时间显示12点时,我发现自己急速行驶了2个小时却仍在崇山峻岭中。前方毫无灯光与城市的模样。开始,笔者怀疑自己迷路了,但在这条没见到任何岔路的山路上,并没有走错路的机会啊?笔者重新打开GPS想查看一下所在位置。GPS只显示出大龙华镇与周围村镇的方位点,没有显示通往梅州的路线。
沿着山路盘旋,标在GPS屏幕上的梅州,时而在左时而在右,时而在前时而在后。驶出大龙华镇已经3个小时了,按每小时40公里的速度也有120公里了。笔者就像围绕一个巨大的螺杆不停上上下下、左盘右旋,却始终不能缩短与轴心梅州的距离。难道真的进了山魔摆下的迷魂阵?前方,一座十分险要的山峰,左边陡峭的巨石几乎要擦到车身。右边,是深不见底的山谷。路上,感觉上有45度的陡坡、180度的急转弯比比皆是;星罗棋布的黑牛粪,使笔者立即联想到可以轻而易举撞翻小汽车的野牛。突然,笔者的车碾上两滩无法避开的牛粪,汽车立刻横滑出一米多,刹车踩到底也无济于事!一瞬间,汽车就像自由落体般的向黑茫茫的山间滑动。一股强力的恐惧感袭来……,笔者感到全身轰的一下,毛发直竖,冒出一身冷汗。
人最无奈和恐惧的,恐怕要算明知道要死,却毫无办法阻止。明知道再滑下去肯定变成野鬼,却身不由己只能任其滑落。唯一可操控的方向盘、刹车全部失灵。车子开始倾斜着滑向山边滑着,一尺,又一尺……。笔者想到跳车,但向右后倾斜的车如失去左前方司机的配重,肯定会加速侧翻,说不定没等跳下就翻掉了。不能死,不能死,我是带着援助贫困山区学生采访任务来的,是为善事来的,不应该是这样的结局……。无奈、恐惧、后悔不该太讲究而离开农户家……。一瞬间,笔者想了很多。也许真的感动了上帝,汽车居然震了一下停住了,真的停住了!笔者十分小心的拉开车门把手,一寸一寸的打开车门,生怕任何震动瞬间改变这一切。
车没有再动。笔者也没敢关上车门。开着的左前车门至少可以增加一点左前方的力矩。当笔者确定脚踏实地时,一下子坐到地面上,大口大口的喘气,带着死里逃生的庆幸,感受到生存的美好。如墨的山谷不再黑暗,冰冷的石头是那么的温暖,呼啸的山风像是对笔者的祝福。足足十分钟后,笔者憋住呼吸到车后查看。一颗刚被伐过的小树树桩已被压歪,依然坚强的顶在汽车的右后轮下。就是它,救了笔者的命。笔者当即发誓要种100颗、1000颗、10000颗像它一样的树来陪伴它。为防止汽车继续右倾,笔者找来三块大石顶住汽车后轮,又找来五块石头压在车内左边和前面(前驱动车),用车上所有的纸巾擦干轮胎和路面上的牛粪。
上车、点火、挂档、加油,小心翼翼地重新把车开上了路面。经过生死考验,笔者变得格外小心谨慎。再不敢凭自己当过兵、不怕鬼、不怕夜行山路而无所畏惧,更不敢小看路上那一滩滩湿滑的牛粪了。
在无尽的山路上,笔者以每小时20公里的速度翻越了后来才知道叫XX的山峰后,在一个只有几户人家的小村边遇到了刚回家的一个农民。一打听,才知道如果再往前走,就又回到大龙华镇了。天哪!开了了四个多小时的车,经历了生与死的折磨,居然又将回到始点。这样艰苦的努力,竟是完全错误与彻底的否定。笔者当过侦察兵、无数次独立完成任务的自信与从不服输的精神遭到无情重创。笔者当时真想放弃这一切立即返回深圳。但是,笔者是带着任务来的,山区的孩子们正翘首期待着深圳来的笔者叔叔反映他们的学习的热切愿望呢。怎么办?百般无奈之下,笔者恳请农户带自己出山,并愿付500、1000元。憨厚的农户望望天,问笔者什么时间了。笔者看看手表,已是凌晨2点45分。笔者突然觉得自己的要求太过分。人家也是劳累了一天刚进门,说不定还没有吃饭。带你出山回来怎么办?想到此,笔者马上收回刚才的话,详细问清了路线,万般无奈的掉头再上那座险些要命的高山。
原来,在前两座山下,距梅州还有17公里处,正在修建一座跨河大桥。由于大桥还没有建成,还是个半截桥面,这是大龙华镇通往梅州的必经之路,所有去梅州的车只能走旁边的河底过去。笔者之前经过时,只看到半截子桥面,没发现桥下河底的小路,以为走不通,便沿水泥小道转左上了回大龙华镇的另一条路。结果,笔者来回翻了4座冤枉山。凌晨4点15分时,又回到那个修了半截子桥的地方。
再过一会儿天就亮了,是去梅州、还是回大龙华镇?笔者犹豫不决。去梅州,还有17公里;回大龙华镇,至少还要再走2个多小时。最后,还是决定去梅州。又经过1个多小时的山路,于凌晨6点前终于到达了梅州。
这一夜,笔者险成孤魂野鬼,显得十分笨拙,但却感受颇多:什么六盘山,什么山路十八弯,已全不在话下。笔者粗略估算,在无休止的上下盘旋、绕峰迂回中,至少也转了180弯。开始,笔者还抱怨山路艰险,道路太难行,后又想想那些劈山开路的人,想想常年生活在这里的老百姓,就不觉得委屈了。在发现走错路,十分懊恼、想放弃一切的时候,想想那些为了读书天天披星戴月、翻山越岭的孩子们,便觉得自己的意志太脆弱了。不过,经过一夜的惊心动魄,笔者倒是总结和验证了出一条真理:路线错误不能犯。犯了路线错误,一切不仅要从头来,还要付出双倍的代价。开车是这样,任何工作何尝不是如此?
同一片蓝天 同一个心愿
笔者在天亮前到达梅州。在给汽车加油和吃过早餐后,沿高速公路南下,于上午11时45分重新回到丰顺县大龙华镇。大龙华中学位于镇政府的后面,与镇政府一墙之隔。由于事先已与学校取得了联系,学校的办公室主任谭永竟早已在门口等候笔者。在学校大门口,笔者首先被高耸靓丽、包着红色大理石的大门所震撼:这难道就是笔者要采访的贫困山区的学校?透过校门,里面广阔的操场北边,一栋近百米长白色L型的教学大楼在蓝天的映衬下格外壮丽。这与笔者想象的贫穷落后、残墙断壁的山区学校大相径庭,天壤之别。笔者连连说:没想到,没想到。谭主任见笔者疑惑不解,指着大门侧墙上的一块石碑说:学校原本没有大门,2001年夏天,深圳市罗湖区政府为贫困山区助学,给学校援建了大门。他又指着校园的教学楼说:那是深圳市罗湖区、龙岗区、宝安区、南山区政府对口扶贫支持梅州山区教育,经梅州市教育局转拨250万元于2005年10月奠基,后又经社会各界捐助200多万,于2009年10月,建国60周年大庆之际全面建成投入使用的。笔者仔细观察这座在大龙华镇最壮观、最现代化的教学楼,它共有五层,坐北朝南。旁边有一栋4层的宿舍楼。教学楼前中间部位,一个石柱围起的国旗杆高耸入云,五星红旗在蓝天的映衬下高高飘扬。教学楼前面的操场,虽然没有像深圳的学校用塑胶铺成的跑道,沙子和碎石地面也整理得平整干净。走到教学楼一楼中间,一块刻着教学楼由来的碑文后面,铭记着师生们的心愿:……读史明志,饮水思源,奋发努力,学好本领,报效国家,回报社会。
听说深圳特区报的笔者来采访,正在深圳宝安中学交流学习的校长谭国任一边往回赶,一边交代学校值班领导做好接待,并给笔者发信息希望一定等他回来。在校值班的副校长胡海燕把笔者请到了五楼的校长办公室。教学楼楼层比较高,加上没有电梯,一气爬上五楼,笔者已累得气喘吁吁。胡海燕是位土生土长的年轻女校长,平时还带学生英语课。她对笔者说:我们全体师生对深圳有着深厚的感情。可以说,没有深圳市民的援助,我们就没有今天的一切。前些天,深圳宝安中学还特地给我们送来了两套高科技的教学仪,我们两校还制定了教师、学生交流计划,学校第一批老师已经在宝安中学进行了一周的学习,收获良多。在深圳宝安中学,老师们无不感到特区人民的深情厚爱。特别是对部分在艰苦环境下缺乏信心的老师,起到了巨大的稳定作用。我们一定不会辜负深圳人民对山区孩子的爱心,一定会克服一切困难把学校办好,把学生教好。
笔者了解到,大龙华中学目前设有三个年级的初中班,有240名在校生。半数学生因山路遥远,不得不住校学习。笔者首先来到教室查看学生们上课的情况。外观颇气派的教学楼,里外大不一样。宽敞的教室内,四处透风,没有暖气。在只有3度的气温下,几乎所有的学生都用袖口遮手防寒。个别学生戴着自家发明的翻盖露指两用手套在写作业。不少学生衣着单薄,在不停地哈气给手加温。教室内没有标准的黑板,也没有统一的座椅,课桌大小、长短各不相同。有的是单人小桌,有的是两人长桌。有的统一向前看,有的教室则围成几个小圈。究其原因才知道,由于课桌不够,有的班级不得不将现有的桌子拼在一起以便多坐几个人。
午饭时间到了,笔者随即到学生饭采访。胡副校长对笔者说:由于学生家庭都比较困难,学校虽然有较好的饭堂,但目前还做不到开学生食堂让学生买饭吃。学生都是从家里带米、带菜干在学校的提供的蒸炉里自己蒸饭。只见所有学生都是从按照男女生分开的蒸炉里取出饭盒,从塑料袋中取出从家里带来的咸菜或菜干送饭。笔者尝了一位13岁初一女生的菜干,一点油水也没有,又苦又咸。笔者问她:只有这一个菜吃吗?她点点头说:是啊,可以吃饱就行啦。另一张餐桌上,一位女生正打开一个真空包装食品。笔者走进一看,是一包梅菜加工的咸菜。笔者问她买这样一包要多少钱?她立即礼貌的站起来答道:五毛钱,一包可以吃两顿。在饭堂吃饭的学生,都是13到15岁的孩子,都是青春年少正在发育的年龄,却都是小脸蜡黄,没有一个显得面带红晕,没有一个白白胖胖的。所有的学生都是清一色的米饭加菜干或咸菜,竟没有一个有汤喝的。光吃饭不喝汤行吗?笔者问一位男生。男生似乎觉得笔者提问有点奇怪,反问笔者说道:有开水喝还不行吗?学校免费提供呐。笔者边看边联想深圳许多需要减肥的孩子们,不知是同情还是羞愧,一时竟不知道怎样回答他。
看完学生食堂,笔者又来到隔壁的教师饭堂。四个老师和一个孩子围着一张圆桌在用餐。见到笔者,他们纷纷起来打招呼。桌上,两个碟中分别盛着白灼油麦菜和罗卜菜干。做饭的师傅说:老师的伙食标准是每天10元钱。几个人凑在一起吃,每顿可以有两个菜。只有教师节时,学校可以给老师增加一个带肉的菜。
学生宿舍在教学楼的一头,笔者提出去看看学生的宿舍。胡副校长和办公室谭主任向笔者介绍说:住校生大都是比较远的山区学生。大部分学生住的村落还没有公共汽车。较远的学生往返一次学校要走上一天的山路。住校生通常在周五放学或周六一早回家,一方面帮助家里干点农活,上山砍柴挣点零用钱,一方面要回去补充下周的食物。都是13到15岁的孩子,他们太苦了。笔者在四楼的一间女生宿舍看到,六张上下铺分两排靠墙摆放,可以住12个学生。房间尽头有小小的洗手间和学生洗晒衣服的地方,但是没有热水器。笔者见到一位瘦小的女生正在洗衣服,两只小手被冻得好像红萝卜。在靠近洗手间的地方,笔者发现两个女生坐在只有几叠厚厚的书本却不见被褥床上看书。难道这位女生连被褥都没有?笔者心中不由得一震。笔者问那两位女生:这是你们的床吗?是我的。其中一位女生回答说。你没有被褥吗?这么冷得天怎么能行呢?笔者急切想知道。那位女生腼腆地指着身旁的另一位女生说:有被褥,只是晚上冷得睡不着,我们俩就合一张床睡,这样可以互相取暖。笔者惊叹孩子们想出这样的办法度过每一个寒冷的夜晚,却怎么也说不出这是一个好方法。
学校的室外气温只有3度,一间学生宿舍十几个人进进出出,室内几乎与外面没有区别。笔者没有再问学生没有热水的情况下怎样去洗澡,也没有问晚上冻得睡不着的孩子怎么过,从她们粗糙的脸蛋、干裂的嘴唇和冻红的手指上亦不难找到答案。她们一直在忍受着连成人都难以忍受的一切。
另一间学生宿舍里,几个学生正在讨论着作业。室内两排床中间的走道上,原木钉成的桌子上,整齐的摆放着书本,一个床头挂着一塑料袋干菜,那是三个女生一周的佐餐菜肴,之所以要挂起来,是防止虫子和老鼠与她们争食。宿舍外走廊的防护墙上,一个初二的女生正在翻动着她晾晒的发黑的几片番薯干。她告诉笔者:学校晚上不能煮饭,那是她晚自习的干粮。笔者向她要了一块,放到嘴里,简直像石头一样硬,根本嚼不动。笔者问:这么硬你能咬得动吗?她教笔者道:先放进嘴里含着,慢慢吸吮,等慢慢变软了就可以咬动了。
笔者把口中的那片咬不动的番薯干拿出来小心的放进口袋后对她说:放心吧,叔叔不会丢掉它的,我要把这片番薯干带回深圳……
看完学生宿舍,已是中午1点多钟。胡副校长告诉笔者说:校长正在赶回来的路上,已经在镇上安排好,一定要请笔者午餐。此时,笔者满脑子都是学生饭盒里的菜干和石头般坚硬的番薯片,就觉得一双双学生的睁大的眼睛在看着自己。如果没能够为贫困山区教育出力,再让学校出钱请自己吃饭,就等同犯罪。于是,笔者坚持不去吃午饭。胡副校长见笔者不肯去吃说道:深圳人都是我们的恩人,哪有恩人来到不给饭吃的。我们再穷也懂得报恩,你就给我们机会吧……。是啊,给我们一个答谢的机会吧!谭主任在旁边恳切地说道。听到此,笔者不由得热泪盈眶。这是多么真诚朴实的山区人民啊!笔者对胡副校长说:快别这么说,我是第一次来,还没有给学校、给孩子们做出什么,深圳特区有今天的成就,也是包括梅州贫困山区在内的全国人民支持的结果。如果一定要请,那今天的午餐由我来请,否则,我一定不去。见笔者坚持,胡副校长一边答应陪笔者去餐馆,一边却悄悄先买了单。之后,笔者坚持留下300块钱,胡副校长说啥也不肯收。她说:我们只希望您能常来学校看看,指导我们把学校越办越好。只希望通过你的采访报道,让更多的深圳人了解我们山区教育,让孩子们能有机会考上深圳大学,将来成为对深圳、对国家有用的人才,就是我们最大的心愿。是啊,我们同在一片蓝天下,都是广东人,我们共同呼吸着一样的空气,都有着为国家繁荣富强的共同的心愿。
扶贫先扶志 助教先助师
在通往大龙华镇的县级公路旁,笔者见到丰顺县政府竖立的多块标语牌格外引人注目。上面分别写着:扶贫先扶志,治穷先治懒;先富帮后富,同走富裕路;发展种养谋出路,勤劳致富奔小康……
午饭后,大龙华镇党委副书记曾得胜闻讯赶来看望笔者。笔者请他介绍了镇的一些基本情况和学校老师们的待遇。他说:大龙华镇在县境中北部,2004年10月,原来的径门镇撤销并入大龙华镇。目前,共下辖16个行政村,人口总数为21000人。南面55公里是县城,北面51公里是梅州。面积32平方公里,周围都是山。铜鼓嶂是境内最高的山峰,海拔1559.5米。全镇有丰富的水资源、地热资源、矿产资源和旅游资源。但是,由于被铜鼓嶂、鹤冠嶂山脉包围,交通极为不便,成为全镇16村经济发展的重要障碍。目前,全镇的主要经济还是农业。除了小部分外出打工外,大部分农户主要靠种地、栽树和家庭养殖生活,仍然没有摆脱贫困面貌。由于经济欠发达,镇上的主要两所中学的老师待遇也相对全县处于较低水平。他指着胡副校长说:副校长的工资每月1200左右,一般老师的工资就在1000元上下,而且没有住房分配。
胡副校长接着话题说:学生的培养的首要问题,就是建立起一支强有力的教师队伍。但由于学校待遇较差,一些有能力的外聘老师和少数本地老师近年来都相继离开了。这也难怪他们。一位家是本地的男老师,分配到学校以后,学校没有住房给他。他每月1000元的工资,就是不吃不喝也要10年才能盖起一座房子。结了婚还要和家人挤在一起。当老师就不能帮家里种田。爱人怀孕后,他一个人的收入,要担负起三个家庭的全部开销。他最终挺不住了,放弃了他从小就立志当老师的愿望,辞职到外地打工去了。说起来真是惭愧,目前学校还没有音乐老师、美术老师,也没有按规定必须有的心理辅导老师。仅有一名体育老师要负责全校三个年级的体育课。谭主任的爱人是生物老师,由于会唱歌,学校只好由她兼任音乐课。学校没有钢琴,没有手风琴,学生们对音准、器乐基本上没有概念。给学生上课只是教学生唱唱歌而已。这实际上是对学生的极大不负责任,可是,没有办法。她接着说:我是副校长,负责教务,由于教师不足,还负责一个年级的英语教课。
这样沉重的话题使采访的气氛凝重起来。笔者了解到,大龙华中学现有6个教学班,每级两个班。在校学生240名。学校老师编制人数为25名,现有21名,缺编4名。教学大纲规定必须有的音乐、美术、心理辅导和体育老师,除音乐课由一名生物老师兼职和一名体育老师外,美术课因没有老师而没开课,心理辅导长期空缺。为进一步了解学生的学习、生活和思想情况,笔者请胡副校长从不同年级找来7名学生。
14岁的李德意,是一个瘦小英俊的初一男生,学习成绩良好,也很懂事。放学回家,都会主动帮家里干活。他说:家里虽然很穷,但爸爸妈妈为了自己能够读好书,起早贪黑,省吃俭用,把家里最好的米和菜都给自己带到学校吃。自己最大的愿望就是让家里能生活得好一点。
13岁的初一男生刘冬冬,是笔者采访学生当中个子最小的一个。他告诉笔者,长大后想开一间纺织厂,第一件事就是给妈妈织一件毛衣。因为山区的冬天太冷了,他常看到妈妈懂得嘴唇发青。
谢玉,是笔者采访的学生当中个子最高的一个初二女生。他告诉笔者,自己在家里放牛、耕田、上山砍材、下田收稻子什么都会干,长大了自己想当一名女警察,什么样的苦都能吃,什么困难也不怕。她目前最大的理想就是希望学校能建一个标准的运动场,好练好体能。
钟晓玲酷爱语文,她立志长大以后当一名语文老师。她最大的愿望就是想学校能有一个图书馆。
14岁的谢园园告诉笔者,她喜欢音乐,可是学校目前还没有正式的音乐老师。她最大的愿望是想学校能有一架钢琴和一些乐器,她想学好音乐,长大后回到母校当音乐老师。
刘富明,长大以后想当一名科学家,用知识、用科学改变自己和家乡贫穷。
刘建红,长大后想成为医生,治病救人,为乡亲们解决看病难的问题……
下午4时,谭校长赶回来了。一进门他就再三对笔者说:对不起,来晚了。校长是位约40多岁的中年汉子,双目炯炯有神,身体结实有力。也许是习惯了没有电梯,他一气登上五楼毫不气喘。坐下后他对笔者说:他正在深圳宝安中学交流学习,听说深圳特区报的笔者来了,就一刻没停的赶了回来。笔者问道他在深圳宝安中学的感受,他不假思索地连连说道:太好了!一切都太好了!说着,还把前些天宝安中学代表来学校捐赠两套高科技教学仪的照片那给笔者看,显得非常激动和开心。突然,谭校长显得严肃起来,对笔者说到:我们与特区的学校相差太远了。无论是学生的家庭条件还是生长环境,无论是学校的硬件还是教师队伍的素质,都是我们无法想象的。我们不敢想的,特区的学校都已经做到了;我们想不到的,特区的学校都早已实现了。老师的工作效率,学生的各科成绩,以及学校的各项建设,都可能是我们再过50年才能达到的。特别不同的是,全国的老师都争着去特区的学校,博士生、硕士研究生、特级教师比比皆是。一到深圳特区的学校,我就格外兴奋,就会情不自禁地为做一名教育工作者感到无比自豪。可是一回到自己的学校,就会立即心情沉重。前年、去年,都有一些学校的老师离开这穷山沟,到发达地区另谋高就。这里没有条件留住他们啊,这是我一个做校长的最大的痛苦。
为人师表,是人们给教师最高的荣誉。如没有一批愿意在山区奉献一生的教师队伍,怎么能够教育山区的孩子用知识改变家乡贫穷落后的面貌。可在经济社会中,没有相应的待遇和保障,又怎么能吸引和稳定有志之士和在校的教师?谭校长指着校园内一块正在平整的土地对笔者说:大龙华中学自1959年创办以来,已经过了半个多世纪。建校当初,学校只有几间破瓦房。如今,在省、市、县领导和教育部门的关怀下,特别是在深圳市政府和广大市民的大力援助下。学校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为了下一代成长,为了山区早日改变贫困面貌,我们正广泛联系社会各界和乡贤,想尽快给老师解决住房问题。只有这样,才可能实现对学生的承诺:老师会来的,老师不走了!
采访结束了,笔者经过夜迷深山险成野鬼了解了山区孩子们上学的艰难。通过采访学生饭堂宿舍和课堂,知道了山区的孩子在难以想象的艰苦条件下坚韧求学的毅力。通过与学生们谈理想和未来,深深的懂得了山区孩子们的善良和他们纯净的心灵。通过与老师们交流,懂得了至今仍在贫困中却依然坚守着讲坛、孜孜奉献的他们的期盼。笔者与校长、老师和学生们告别时,回首远望周围的大山,像是听到了那回荡在山谷永不逝去的呼唤:你还会再来吗?这里的孩子需要你,你还会再来吗?这里的孩子需要你……
从车的后视镜里,笔者看到老师和孩子们渐渐远去却不停挥动的手臂,热泪不由得再次涌出眼眶。笔者想借此稿告诉大山,想借此稿告诉那里的孩子和老师:会的!一定会再来!一定会有更多的深圳人来看望你们。帮助你们!
长大了想当警察的谢玉今年15岁,是初中二年级的学生,每天放学还要帮家里砍柴放牛。她希望记者能呼吁社会帮学校建一个象样的运动场。
13岁正在读初一的刘东东告诉记者,长大了以后想开一间织毛衣的纺织厂。目前,最大的愿望就是自己能多帮家里干点活儿,让家里早日过上小康。
14岁的李德意是初一的学生,他对记者说长大了当一名警察。眼下,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能让家里面过得好一点。
14岁的刘富明长大想当一名科学家,用知识改变家乡贫穷的面貌。
14岁的钟晓玲长大后想成为一名语文教师,她目前最大的愿望就是学校能有一个可以让她借书看的图书馆。
15岁的刘小汀是初二的学生,她想当一名设计师。目前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学校能有个图书馆。
酷爱生物学的刘建红正在读初一,她长大后想成为一名医生。目前,她最大的愿望是希望学校能开电脑课。
放学路上
丰顺县夏溪唐唇村。这里的人们虽然还不富裕,但他们却为国家恪守着美景如画的原生态
副校长兼英文老师胡海燕给学生们讲家乡的昨天和祖国的未来。
记者在学生宿舍走廊上看到一位女生正在凉晒红薯干。她叫谢瑞婷,是住校生。每周五放学才能回家,这些红薯干是她一周必须的干粮。
教室内没有暖气。在只有4度的气温下,学生们只有用口中的哈气给冻黑的小手补暖
妈妈给儿子织了双翻盖的两用无指手套来抵御教室的寒冷。
学生从家里自带的只用盐水浸过的菜干,就是唯一下饭的菜
学生宿舍虽然简陋,但他们却把一切东西摆放的整整齐齐。挂在床头上的一袋菜干,是一个女生一周吃饭的菜
这是学校老师饭堂的午餐
这座教学楼是2000年以来由深圳市罗湖、龙岗、南山、宝安政府对口扶贫援助250万元建起来的。
拍摄后记
反映贫困山区学生的《大眼睛》新闻图片触动了全国,推动了希望工程的开展。那感人的画面至今我们依然记忆犹新。
在给达龙华中学学生拍照片的时候,孩子们悄悄给笔者提出一个要求:我们是第一次被笔者拍照片,能不能把我们拍得漂亮一点?看着孩子们恳求的目光,笔者说:你们在这么艰苦的条件下发奋读书,是世界上最漂亮、最可爱的孩子,叔叔一定会帮你们拍好的。
在夕阳的余辉下,笔者用逆光给孩子们一一拍了照片。那是不想孩子们再看到自己冻黑的皮肤下营养不良呈现的蜡黄,是不想孩子们对自己没有信心。所有的拍摄,笔者力求把孩子们拍得最美,即使是穷山枯水,也要拍出孩子们心中期待明日一定出现的美景。
老师对笔者说:我们这里最没有城里那么多高楼大厦,虽不见车水马龙,但我们山里人热情好客,这里有原始的无限风光。你拍的漂亮一点,说不定会给我们带来游客,我们的生活就会改善了。
这就是笔者镜头里没有拍摄那些让人看了心酸落泪的画面的全部理由。
深圳市民俗摄影学会
2011年1月18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