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桑之桥
罗湖桥几百年前是梧桐河上一条小石桥,后来变成30多米长的小木桥,直至1906年九(龙)广(州)铁路开筑,罗湖桥建成桥长44米、宽20米,包括铁路桥和人行桥两部分;桥面有一条红色油漆作为香港和深圳的分界。
说起罗湖铁路桥,不能不说九广铁路筑路风云。香港九龙至广州铁路全长181公里,是我国早期建成通车的几条铁路之一,也是在风雨飘摇岁月中建成。中日甲午战争以后,英国以怡和洋行和汇丰银行组成中英公司,跟清政府签订“九广铁路的草约合同”,写明与粤汉铁路连接。
据《罗湖铁路历史》和《九广铁路的历史》记载,光绪三十二年建罗湖铁路桥时,由詹天佑担任顾问,中国人自行修建。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英军为阻止日军进攻,曾于1941年拆毁罗湖铁路桥及九广铁路,但日军还是于1941年12月7日开始进攻,12月11日,九龙失陷;12月25日,香港沦陷。日军占领期间,对罗湖铁路桥及九广铁路进行了重建,日军离开时,又拆毁了罗湖铁路桥。
在英国殖民主义统治香港的长时间内,虽然从沙头角到福田下沙村,以弯弯曲曲的深圳河为界,但深圳和香港并无边境封锁,粤港两地人民仍可自由往来。新中国成立前后,港英政府颁布了一系列条例限制内地人自由出入香港,罗湖桥变为关口,也就成为粤港边境最主要的旅客通道,行人只能走铁路桥,粤港往来旅客人数十分稀少。
现在的罗湖桥是1957年重建的,桥长32米,宽12米。1979年以前,深港两地虽有铁路,但并不通火车。从内地运往香港的鸡鸭鹅猪及水果蔬菜等都是用火车运到深圳笋岗货运站后,又重新换上汽车,再经文锦渡和罗湖桥运往香港,在1981年以前,火车和过境旅客共用铁路桥,最少时平均每天仅通过50人左右。2003年9月28日,为适应深港两地经济建设和深圳河防洪需要,重建罗湖桥。原百年老桥,已沿轨道平移到旁边10多米处的香港路段,作为文物永久安置。
望夫之桥
从港方罗湖海关坐电气化火车去九龙,途经大帽山时可清晰望见一座望夫石。望夫石本是一个凄美动人的传说,但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每逢周末或民间重大节日,从打早到黄昏(香港方面过境“关闸”前)这里也演出一幕幕“望夫”的真人秀。那时,罗湖桥边的深圳火车站周围,每天聚集成千上万的深圳人,引颈张望罗湖桥,一等五六个钟头,迎接自己的香港亲人。由于接人的多数是背着孩子的妇女,等到老公大包小包挑着衣物食品,疲惫过关来到面前,夫妻才相拥回家。其时,因深港两地关系紧张,内地群众极少能赴港探亲,唯有等丈夫回乡团聚。日积月累,老百姓就把罗湖桥称之为望夫桥。
我记忆中,1960年开始那“三年自然灾害”期间,深圳周边的老百姓蜂拥罗湖、文锦渡、沙头角边境河口“非法移民香港”,光宝安县境内就达十万之众。1978年底,传言港英当局“封河口”(即停止给到达香港的非法移民办理身份证),深圳及周边县市农村再次出现“偷渡”去香港的高潮。尽管边境双方守得很严,抓到后各种惩罚措施也很严厉,但仍然刹不住这股“外逃风”。后来我赴港时,在香港听到一位朋友说起他从罗湖桥附近偷渡到港的故事,很是精彩刺激。那年,他“活学活用”“哪里最危险哪里就最安全”的经典,选准罗湖桥左侧的边防检查总站卫生所旁边(今联检大楼东侧20米河边),黄昏前就躲藏草丛中,天黑了看见边防哨兵走远,丢了几块小石子没动静,便下河游过10来米宽的水面,摸黑爬过铁丝网,来到靠近上水(今深港供水管)附近的菜园里,在菜园放工具的无人铁皮屋里偷偷洗个澡,换上衣服等到天麻麻亮;发现铁皮屋里有电话,就按香港亲戚地址拨去,想叫他们来接。谁知他没拿起电话筒来拨号码,像在乡下按住话筒那样摇电话,香港电话打不通,只好走出菜园,被小村子路口的几条狗发现狂吠,惊动了在附近巡逻的,赶过来把他捉住,当即解往文锦渡“差馆”登记后,移交给深圳方面的“收容站”。偷渡被抓了回来,什么政治前途都没了,只能再搏一次运气,隔了半年,他终于从南头大涌方向偷渡到香港。
那年头,凡能“过五关斩六将”逃出港的都是机灵的青壮男人,所以许多农村剩下的多数是老人、小孩和妇女。长时间严格限制内地群众赴港探亲,只有“香港客”回乡团聚,带回猪油、糖果、饼干食品和衣服、日用品,接济贫困的亲人。直至1985年,罗湖桥头迎港客人潮不减,成为深圳当年的奇特景观。
希望之桥
1979年3月,经国务院批准,宝安县改为深圳市,1980年8月建立深圳经济特区。罗湖桥成为连结港澳、国外的开放之桥,老百姓的希望之桥。
1979年元旦,我到罗湖桥去接亲戚。文化大革命期间他们害怕国内政策,不敢贸然踏过罗湖桥,回一步之遥的深圳镇。元旦前一天,亲戚听到新闻说大陆从1979年1月1日起,港澳同胞每人完税可带一件电器,马上抱起正在使用的12寸万年牌黑白电视机,坐上火车,过了罗湖海关,交了50元税款后,来到人山人海的火车站出口送给我们。我非常幸运,成为深圳镇上大街第一个拥有电视的人家。因为电视接收系统不同,收不到祖国大陆台,只能收香港电视节目。那时收香港电台都非法,收香港电视更不在话下;因此我们躲进家里小楼阁里,压低声音收看。想不到,从罗湖关带进来的小小电视机,却使我们看到了外面的世界。
1982年夏天,我和几位同事,受邀请第一次赴香港考察学习文化工作。当我们真的踏上罗湖桥时,刹那间既兴奋、新奇,又紧张。香港虽然和深圳一河之隔,但对它太陌生了;如今如愿踏上这神秘之地,在过关时要填写各种复杂的表,等候五六个小时港英当局“政治部”的审查,心情紧张。我们有位同事,肩上仍斜背着褪了军绿色的卡包,卡包上印有“为人民服务”几个字,卡包用白毛巾绑着个印着奖给劳模的搪瓷口盅。那时没有矿泉水这玩意儿,他用口盅续上军用水壶喝着水。他的一身打扮和举动,引来一些奇怪的目光,也使我们一行人不自在。我想,深港两地多么需要沟通和交流啊。
自此,我因工作关系,10多年赴港达180多次,平均每个月都去一两次。我每次跨过罗湖桥时,都感到有不同的变化。以前坐的是柴油机车头,车厢狭窄,硬木座椅,罗湖至九龙全程7块港币。1983年7月港段全线电气化,票价从11元逐年涨至40多元。1994年12月22日深圳至广州建成三线铁路通车,成为我国第一条三线并行、全程封闭的准高速铁路。1993年电气化工程开工,1998年建成我第一条城际旅客列车公交化准高速铁路。双方海关、证件查验不断简化手续,排队过关时间从以前几个小时,缩短到几分钟,“回乡卡”自助通关8秒,直至最近“指模通关”的3秒钟。
有诗人形容在英国殖民统治时期的罗湖桥,像个问号,背弯屈辱,老泪横滴;香港回归祖国,罗湖桥像个叹号,腰杆挺直,扬眉吐气;香港回归十多年,罗湖桥像个破折号,连结海外,迎四方客人;像道绚丽的彩虹,把港、深、穗甚至“泛珠三角”串连一起,装点得璀璨美丽。
2010年4月12日
深圳市民俗摄影学会